碎纸重构室

别发私信

【风云】历历万乡(十五年|一发完)

  • ——切勿上升至真人、切勿转出LOFTER——

  • 十五年贺文,话都在后头。

  • 给 @林瑜璟 攒人品,祝你考研顺利!

  • 请配合BGM【历历万乡】食用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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若有天我不复勇往,能否坚持走完这一场,踏遍万水千山总有一地故乡。*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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傅海风靠着车窗睡了一觉。

 

睡得不算踏实,火车叮里咣啷地摇晃,车轮与铁轨不时发出剧烈的颠簸,“咣当”一声,傅海风的脑袋就不轻不重地磕在玻璃窗上,车窗挺脏,刮得模糊的污迹和凝固的雨点子为窗外景色蒙上一层乌蒙蒙的罩,眼前冰河绵延,远处群山万里。

 

车厢里充斥着杂七杂八的方言,耳鸣般交织在一起,这趟车走得远,身后有群青海人,扯着嗓门天南海北拉东扯西,他们还喝酒,喝干了酒壶便要啤酒,车上卖得贵,和乘务员小姑娘大吵了一架。

 

傅海风是被小孩的哇哇大哭吵醒的,那家人从郑州上车,男人牵着两个四五岁大的女孩,女人大着肚子,怀里还抱着一个。他看了眼手表,距离上次被青海人吵醒只过了十来分钟,他用手搓了把脸,空气里充斥着二手烟和编织袋散发出的怪味儿。

 

蔡云最讨厌火车上的气味,他抬起胳膊闻了闻,挺重的膏药味,几天前他帮剧组抗机器扭伤了肩膀。

 

腿麻了,裤子像是长在腿上的第二层皮,硬座两天两宿,路很远,他一想起蔡云便觉得路远得遥遥无期,又近得不过咫尺。

 

“人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。”蔡云有次倚在天台铁栏杆上抽烟,逆着光,白毛衣泛起一层毛绒绒的金色,他头发长了,没理,也泛着金色,那阵子他在酒吧给人弹吉他,手指缠着医用胶布。

 

傅海风用冷水洗了把脸,火车票不好买,洗手间门口都挤满了人,他肿胀的小腿挤在纸箱和编织袋中间,抬头看镜子里的自己,一张脸布满被西北荒滩的干风与烈日摧残出的血丝,眼睛红得像兔子,他已经好几天没睡过好觉了。

 

等一路艰难蹭回车厢,座位已经被别人占了,男人上了岁数,歪着头睡得正香,傅海风摸摸鼻子,有点不好意思叫醒他。他刚被两节车厢缝外刮进来的冷风吹透了一层毛衣,抱着肩膀打了个哆嗦,这毛衣是蔡云买给他的,用写歌赚的钱,那是他卖出去的第一首歌。

 

邻座是位五十来岁的女人,抬眼瞧了瞧傅海风,伸手推醒了占座的男人,“快起,这人家小伙子的座位儿。”

 

傅海风抱歉地笑笑,抓抓头发对女人道了声谢,女人前天同他一道上的车,车开了还在抹眼泪,她家在河北,女儿嫁得远,她这次到西北看刚出生的外孙女,心里舍不得母女俩,又必须尽早回家照顾老伴儿。

 

傅海风见不得人哭,又不懂劝人,他递了块手纸给女人,磕巴着来了句,“别哭了吧。”

 

女人给他看了女儿的照片,眉眼十分相似。蔡云也给他看过姆妈的照片,他总夸姆妈是远近闻名的美人,他问傅海风是不是,傅海风点头,他便笑,又不无骄傲地翘着唇角,“我和姆妈长得特别像。”

 

他想,如果是蔡云的话,肯定知道怎么劝人家高兴吧。

 

“快到站了,”女人说,她在包里翻出两根火腿肠,递给傅海风一根,“一路也没见你吃啥东西,还穿这少。”

 

傅海风摆手,女人愣是把火腿肠塞进手里,他有点愣,低头,眼睫毛像小扇子,“谢谢。”

 

他不饿,也不困,说不上累,身体因为过度疲劳亢奋到麻木,他想睡却睡不着,眼睛能闭上,耳朵和鼻子却没有个开关,他舔舔嘴唇,血口子干了,他也不怎么渴。

 

前天夜里车经过黄河,他似乎听到冰壳下水流湍急的轰鸣,他半睁着眼睛,窗外一片漆黑,天寒地冻,绿皮车宛若穿梭地平线的野兽。车厢里没有暖气,他抱着胳膊,毛衣顶暖的,他抵着车窗想,蔡云那天把毛衣套在他身上,标签还没摘,扎得他脖子刺痒,那人揉乱了他的头发,他们在满是阳光的出租屋里接吻。

 

“你掏过鸟窝么。”他问蔡云,蔡云被他咬红了唇角,眯着眼等他下文。

 

“鸟窝看起来厚实,也暖和,”他去拽毛衣的标签,出租屋小得可怜,灰尘在阳光下如同细碎的金粉,“我们这个家,像小时候我家门口树上的鸟窝。”

 

鸟不管飞出多远,都是要回巢的。

 

他想着这些事情,听车厢里乘客的鼾声,玻璃窗上映着他的脸,他冲自己的影子笑笑,满是身在异乡旅途奔波的疲惫。

 

“回家吗?”女人也睡不踏实,压低声音同他攀谈。

 

“嗯。”傅海风有点紧张,他不经常与人交流。

 

“小伙子穿这少,真抗冻。”女人动了动,裹紧身上的棉袄,笑了,“对象儿给买的吧。”

 

“……嗯。”傅海风不好意思地移开视线,他怕女人接着问下去,心提着几分钟,听见女人打起了呼噜。

 

阳光很好,火车穿过炊烟袅袅的平原,能模糊看到远处村庄院落大门,他被迎面而来的眼光刺的眼睛生疼,暖洋洋的,远处的天泛起烟雾般的灰蓝。

 

乘务员迈过一地的行李,挤过人群通知还有半小时到站。初到北方时,傅海风听不懂列车员含混的大嗓门,听不懂小贩的吆喝,蔡云一字一句解释给他听,他要傅海风教他讲粤语,傅海风不从,他就把冰凉的手塞进他领子里。

 

那时他还念书,蔡云也是,每天步行去当家教,用打工攒的钱买了张票,坐火车跨小半个中国来找他,傅海风站在出站口,见他一身白毛衣牛仔裤,迎着夕阳,背包在身后坠着肩膀。天际仿佛倾倒了一盆燃至尽头的炭火,挣扎着迸溅出烫人的火星,在灰烬里头明灭不去,泼洒出铺天盖地的瑰红,将他的高挑颀然勾勒成一撇狭长的剪影。

 

蔡云用剩下的钱给他买了第一件礼物,一双白色回力鞋,他把鞋藏在宿舍床底下,直到毕业也没舍得拿出来穿。那次蔡云回去,他送到候车室,低着头不吭声,蔡云弯下腰逗他,捧着他的脸笑,“别哭了吧,羞不羞。”

 

车开始减速,一步一错摇摇晃晃,傅海风看了看表,浪琴,女人也瞥了一眼,调笑他,“也是对象儿送的?”

 

傅海风抿了抿嘴,手表是蔡云姆妈给蔡云的,他的职业令他隔三差五便要出远门,个把月不着家,每次离家蔡云都要把表套在他手上,眼角一抿露出一个坏笑,“这是我身上最值钱的东西,你要是不回来,我就报警说你偷了我的表。”

 

他有更值钱的东西在自己身上,傅海风想,揣在胸膛里,焐在心尖上——蔡云的气息、温度、声音、习惯,无一不活生生地烙印在自己的血肉深处,他走得再远,身上也装满了属于蔡云的点滴分毫,如同一缕缕无形的丝线,将他和他的归处紧紧相连。

 

傅海风走出车站,阳光正好,人群熙熙攘攘,路对面公交站人群拥挤,店面喇叭里嘈杂的音乐声、吆喝声、人群的嘈杂声相互碰撞,裹着破棉袄扣着绒线帽的老头儿推车出摊,脏兮兮的三轮车上架着炭火铁皮炉子,地瓜皮烤得焦黑,暖烘烘的甜香味儿一个劲儿往鼻子里钻。

 

蔡云站在不远处,拎着瓶汽水,逆着光,白毛衣泛起一层毛绒绒的金色,他头发长了,没理,也泛着金色。

 

他迎着他走过去,蔡云生着一双清澈温和的眼睛,微微歪着头,他很爱笑,真诚、亲切,不顺心时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。

 

他们都觉得对方像个孩子。

 

“累了吧。”蔡云接过他的包,他衣褶里有很淡的香烟的味道,不呛人,像是把日子卷在烟纸里头,用夕阳点来抽了。

 

“嗯。”傅海风深深吸了口气,他突然觉得眼皮发沉,便努力睁了睁眼睛。

 

“还有呢。”蔡云揉了一把他的头发。

 

“困,饿,想睡觉,想吃饭,想洗澡。”他把脑袋抵在蔡云肩膀上,疲倦倾颓爆发,那些在颠簸旅途中的不安和亢奋烟消云散,蔡云身上的气息将他拖回出租屋满是阳光的午后,推入深沉的安稳和无尽的温存。

 

蔡云像是一条清可鉴底的河,看上去不过及腰深,但只要你迈进去,就会被不知不觉地淹没,再也爬不上来。

 

“还有呢。”蔡云在他耳边发出一声轻笑。

 

他将燥热的手背轻轻贴过去,先蹭了蹭蔡云冰凉的虎口,紧接着手指勾勾绕绕,轻车熟路地寻了他的五指,穿插进指缝,十指相扣。

 

“我想你了。”他任由自己沉入名为蔡云的河。

 

人总得有个落脚的地方——他又想起蔡云这句话。

 

“回家吧。”蔡云笑着说。

 

长长久久,令时光望而却步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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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注释—

 

*摘自:陈粒《历历万乡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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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END—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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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到了我碎碎念的时候,很久没有念叨所废话了,可能是我适应新环境的速度太慢,没办法快速进入稳定的状态,又经常生病,很久没有话要说,也很久没有写出像样的文字了。

 

那天我一个人去看电影,回来的路上穿过校园网球场旁的小路,身旁是掉漆的铁丝网,午后阳光很足,东北的冬季,冷空气钻进我的围巾和呼吸深处,阳光刺眼,斜着,耳机里随机播放到从没听过的《历历万乡》,我突然就站住了,影子很长,我和影子伫立在路上——回宿舍的路上,读书的路上,毕业的路上,人生的路上……

 

我曾有四年远离东北老家去西北读书的时光,有十六次跨越东西的辗转,几乎都在火车上,我曾坐过四十八个小时的硬座,也曾经晚点六个小时,赶不上下一趟换乘的火车……四年时光,仿佛最深刻的记忆都是关于“在路上”。

 

我便想,十五年,写一个在路上的故事吧。

 

曾在书上读到过“孤儿根性”这样的词汇,不安稳,没有归属感,无论到了哪里都仿佛到了异乡,走到哪里都像走在没有尽头的旅途中。“踏遍万水千山总有一地故乡。”这对我而言或许是一种永恒的奢望,于是就在那一刻,我眼前浮现出宝哥坐在车窗旁,窗外群山绵延,归途漫漫——类似于这样的画面。

 

他是有归处的,记得张爱玲写过,“想起她,故乡也就变成异乡了。”那么反之,有他等待的地方,异乡便也是故乡吧。

 

听了周一围先生读的《船歌》,“在我一生都没有抵达的地方,我把一些破碎的往事拼凑在一起。”不知为何令我想起那句,“人生如逆旅,我亦是行人。”

 

我站在冬季洒满阳光的路上,拼凑出那个故事,想起那些在火车上度过的日子,想起深夜经过的黄河、隧道、西安城墙,想起在候车室流泪的同行的母亲,想起沉重的行李,黑车司机,每一个经过的城市淡薄的黎明。

 

“那是些下雪的日子,我在江畔等船,那将是我一生中最后一次远行。”

 

今天是风云十五年,十五年是一段既漫长又短暂、既辉煌又平淡,有巅峰也有落寞的旅途。十五年也是漫漫人生路中微不足道却又熠熠生辉的一段岁月,风起云涌、百舸争流,这段路有彼此陪伴,走得很快,又很慢,留下遗憾与不完美,用千帆过境的感慨万千,留给我们一曲未完待续的动人心弦。

 

龙吟祥云出,虎啸谷风生。

 

也许我们一生都奔波在旅途中,也许我们遇到的每一个人都是终将分别的过客,但是我仍想守护心底藏匿的,不敢触碰的,名为希望也名为绝望的种子——愿你能够找到那个人只属于你的那个人,那个人便是你的归处。

 

译——2017年12月17日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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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求小红心~小蓝手~评论意见建议~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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