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纸重构室

别发私信

【枫叶】少年(04|完)

 

  • ——切勿上升至真人、切勿转出lofter——

  • 《浮城谜事》秦枫(亚文)×《春风沉醉的夜晚》叶晓(轩儿)

  • 一个现在想来夸张,少年时兵荒马乱的结局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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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04—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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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枫埋下头,平时总是挺得笔直的肩膀和后背蜷缩坍塌,手臂搭在膝盖上,笼罩在属于自己的昏沉的阴影里,医院走廊里昏暗的灯光顺着他的后颈阴沉沉地流淌,在低垂的指尖泫然欲泣。

 

他盯着双脚之间一小块惨白的地面,消毒水的味道入侵着呼吸,一月寒冷彻骨的夜晚,外套不知丢到哪儿了,灰色毛衣套在身上,是叶晓送的那件。

 

叶晓怎么样了。

 

太阳穴一阵阵紧缩,这个想法只需一瞬就能死死攥住他的心脏,血液骤然冲上头顶,手脚冰凉的同时,冷汗已经打湿了后背。

 

他几乎将剧烈跳动的心脏吐出来,大脑因无法思考而迟钝茫然,像头顶的灯光一样苍白空旷。

 

十七八岁的大小伙子精力旺盛,鸡毛蒜皮的屁事都能拉伙堵人约架,秦枫是个不吃亏不受屈的脾气,里里外外和不少人结过很多梁子,艺校、体校、校队、省队、认识的、不认识的,每次被堵连他自己都不知道又招惹了谁,他也懒得问。

 

晚上叶晓训练,他想买点吃的送去,刚出校门进了胡同,突然看见稀里哗啦一群人好像从地底下凭空冒出来的一样,扛家伙的抄板砖的,严严实实堵住了他的去路。

 

“秦枫?”最前头的那个叼着根烟,正眯着眼凑近打火机点燃。

 

“你谁啊?”秦枫一手揣着兜,他其实认识这个人,王露他哥,王南,篮球队的,毕业半年多了,没有地方要,整天游手好闲。

 

他往后瞄了一眼,退路也被堵了,这帮人就是冲他来的,而且是有备而来,周围连根墩布杆都没给他留。

 

“甭管,”王南废话没有,一挥手,“揍他。”

 

离秦枫最近的铁棍子抡直了朝脑袋削了过来,他一矮身顺势干脆利落一拳砸在那人肚子上,手肘一磕趁那人“嗷”一声惨叫卸掉了他手里的铁棍。

 

秦枫不怕打群架,体校里一帮小痞子打个架是常事,他们这些从小被扔进来摸爬滚打的小孩,都玩儿惯了打群架,脾气爆,出手狠。秦枫平时不主动挑事,只是他总管闲事,看不过眼,脾气太急,碰上找麻烦的他容易一挑就着。

 

一伙人不出半分钟就打得分不清你我,秦枫脸上被划出两条血道子,身上挨了不少闷棍,肋条不知被什么玩意儿砸了,疼得他眼前一阵阵发黑,地上横七竖八倒着几个,血直往眼睛里淌。

 

他抹了一把脸,模模糊糊看见胡同口一道人影提着根撬棍飞奔而来,秦枫心里咯噔一下,他万没想到叶晓会来。

 

叶晓平时脏话也不说,和人起争执一定先闭嘴,在秦枫心里别说跟人打架,吵架都不占便宜。他心急火燎想冲出重围拉叶晓快跑,不料眼瞅着叶晓横肘用力一挥,一棍子闷倒一个,劈手就把那人拎着的铁管子抢了过来。

 

“我艹你祖宗!”

 

这是秦枫头一次听叶晓爆粗,更没见过叶晓打架,他的突然出现使战局出现了片刻混乱,叶晓灵活,步法比秦枫还快,力道虽然比不上他猛,但是敏捷的身手和迅速的反应令他在一眨眼功夫就砸懵了几个人。

 

叶晓在吃亏受屈上是个闷葫芦,好像从没发过火动过怒,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冷静忍让,把心事都憋子肚子里,打架斗殴没什么经验,直到刚刚他听到有人传闲话说要收拾秦枫,脑子里像被插了把刀似的,冷静理智全被抛向了九霄云外。

 

他打起架来也不声不响,一副佛挡杀佛不要命的架势,铁管撬棍左右开弓往人身上招呼,挨了打也闷不做声,秦枫眼看着一根橡胶棍狠狠抽在他后心,撬棍“当啷”一声摔在地上,叶晓踉跄一步,差点跪下。

 

秦枫骂了句祖宗,猛地掀开离他最近的王南,他提膝撞上去,王南只觉肚子像挨了一铁锤,五脏六腑差点从嘴里冒出来,他差点被秦枫撞翻在地上,还没来得及眼冒金星,鼻子上已经重重挨了一拳头。

 

又酸又疼的刺激猛地冲上鼻腔,王南眼前一黑,血腥味从内部蔓延开去,几乎是过了两秒钟,他才“啊——”地一声发出杀猪似的惨叫。

 

秦枫不管不顾往叶晓的方向冲,一连串掀翻了几个,他没防备,身后暴怒的王南气势汹汹抄起一块窗框上卸下来的木板,打横冲他腰背招呼过来。

 

“秦枫闪开!”

 

叶晓急白了脸,他清楚地看到木板上钉着几根两寸来长的铁钉,他强忍着脊背传来的剧痛,飞身一把拽开秦枫,惯性使他来不及躲闪,木板贯着巨大的力道,抡圆了拍在他腹侧,“砰”地一声,像是平地里炸开一道惊雷。

 

“叶晓——”

 

木板抽出去的时候,叶晓都没来得及感觉到疼,肩膀和后背骨头生疼,肌肉骨缝之间是被割裂撕扯一般贯穿的剧痛,相对比腹部的疼痛就算不得什么了,他摸了一把,血渗得挺快。

 

“叶晓!叶晓!!”秦枫一脚踹飞了王南,把叶晓护在怀里,捂着他的伤口,他身上满是烟味,青筋从眼角一直攀爬到额头,眼角泛起狰狞的血红。

 

太他妈疼了,叶晓想,幸亏这一下不是挨在秦枫身上。

 

人群惊愣片刻,一群人去扶王南,一群人捡起家伙。正混乱着,叶晓看到了手电筒的光,应该是学校保卫处的,呜呜嚷嚷的呵斥声中夹杂着秦枫的嘶吼,撕裂喉管般,像头与人殊死一搏的、暴怒咆哮的野兽。

 

秦枫把头埋在双臂之间,祸是他惹下的,就前几天,他和叶晓从电影院回来撞见了王露,叶晓背对着她,没看见,秦枫看到了,于是他故意搂着叶晓,还低下头亲了一下他的额头。

 

王露用一种震惊的,难以置信的,受到侮辱一般,看怪物一样的眼神盯着他们。

 

叶晓的腰和肩膀都受了伤,肚子上挨的一下不知道有没有伤到内脏。叶晓也许再不能跳舞了,秦枫浑身发凉,他想用撬棍捅死自己,这个想法令他天旋地转。

 

护士给秦枫处理好伤口,正准备离开,秦枫突然弹起身,一把拽住对方的胳膊,双眼直勾勾的,里面好像有什么即将熄灭的东西奋力挣扎。

 

“他是跳舞的……他还能继续跳舞吧!”

 

护士被他吓了一跳,愣了一下明白了他在说什么,“他腰椎损伤,肩膀脱臼,还差点伤到脾脏,需要再观察一段时间。”

 

秦枫点了一下头,慢慢跌坐回长椅上。

 

学校没报警,保卫处联系了叶晓在外地的亲戚和王南的父母,王南也被秦枫打得不轻,跟他隔着三张凳子上药包扎。

 

“知道我为什么堵你?”王南慢悠悠起身,他鼻子包着块纱布,声音含混,“一来,王露在你们这儿受了委屈,我不能不管,二来,我早就瞧你不爽,也瞧那个叶晓不爽,你们这种人,成天拽得二五八万的,把谁也不放在眼里。”

 

他一瘸一拐从秦枫身边经过,“我知道你成绩好,学校顶多记你个大过,不能开除你。”

 

秦枫偏过头盯着他,王南咧嘴一乐,十二分的幸灾乐祸和耻笑鄙夷。

 

“不过王露说了,如果你不退学,她就让所有人都知道叶晓是个同性恋。”

 

“我艹你姥姥!”秦枫一腔怨愤压在胸腔里,声带振动的同时,眼皮飞快地颤动了一下,攥紧的拳头微微痉挛,“你信不信我弄死你。”

 

“我有的是办法让叶晓在艺校待不下去,或者再也跳不成舞。”王南抓了抓头发,他开门出去,门板“咣当”一声合上,“有种你就试试。”

 

秦枫血往上涌,他咬着牙,低垂着头,仿佛融入黑暗中的影子,找不到属于他的光源。

 

或许是夜晚总是可以成功唤起藏匿在心底的阴霾和黑暗,它们久不见阳光,一旦被唤出便会迅速占领全身,转化成无解的恐惧和悲观。

 

叶晓同他不一样,他想起他第一次见到的、舞台上的叶晓,他是属于聚光灯下制高点的,他应当受到万众瞩目,接受掌声、赞美、欢呼、崇拜与荣耀,就像自己第一眼就喜欢他一样,应该会有很多人喜欢舞台上的叶晓,他值得拥有更多的一见钟情。

 

他在叶晓病房门口站了一会儿,护士来来往往开门,他顺着门缝看到病床上少年瘦削的身影,裹在一片空白的背景下头,像是被包裹完整的茧。

 

叶晓必须是完美的、安全的,秦枫想,我不能毁了他的前程。

 

秦枫呆呆地盯着那身影,他是自私的,自私地闯入叶晓的生活,自私地说喜欢他,现在又要自私地从他的世界里抽离。叶晓是即将羽化的茧,他不能将他就此扼杀,叶晓必须破茧而出,只有这样,秦枫才能自私地在愧疚中感受到一点解脱。

 

“你不进去吗?”有护士问秦枫。

 

“不了,”心像块浸满了水的海绵,碰一碰都能流出酸涩温热的液体,秦枫背过身去,“进去了,就走不脱了。”

 

从医院离开,已经是半夜一点多钟,秦枫在小饭馆叫了一碗酸辣粉,和叶晓一样的双倍辣,呛得他一个劲儿咳嗽。

 

“怎么就你一个?”老板开了瓶北冰洋,“你俩不见天黏一块儿?”

 

“他……明天有演出,睡了。”秦枫从不吃双倍辣,从眼窝到鼻腔到喉咙都火烧火燎地疼,他灌了口汽水,差点喷出来。

 

他还有很多事没来得及做,比如给叶晓买个BP机,他摸遍了全身也没找到半根烟,这阵子他一直省吃俭用节衣缩食,五毛一瓶的汽水都舍不得喝,烟也不抽了,瘾上来就饶别人的,钱没攒几分,却把叶晓害进了医院。

 

同叶晓在一起使他的生活变得很有质感,他享受他们每一个心照不宣的眼神、每一个近在咫尺的微笑,叶晓笑得时候会仰头,会先抬一边嘴角,他喜欢骑在旧操场墙头看他在双杠上压腿,看他在阳光底下,把身体绷成一条流畅的线。

 

就像在心里养了一只虫子,一点点吃掉虚妄的血肉,再一点点被充实填满。

 

他把酸辣粉吞下去一半,脑袋嗡嗡作响,前些天他俩从这家店出去,一人身上一股辣椒油浓烈呛鼻的味道,他们在旧操场昏暗的路灯下接吻,叶晓口中的辣像在秦枫舌尖点着了火,兴奋而刺痛,他们额头相抵,叶晓呼吸急促,他在笑。

 

“一股烟味。”

 

“你不喜欢?”秦枫低声。

 

“会被别人闻出来。”叶晓舔舔嘴角,他不抽烟,身上却染着秦枫的烟味。

 

“你怕?”秦枫又去咬他的嘴唇。

 

“不怕。”叶晓又露出他小动物一样的、有点无赖的笑,“嗳秦枫,我撕了你书包里一封情书。”

 

秦枫在潜意识里一直以为他们还有很长的时间,有很多可以消耗浪费的岁月,供他将纠缠节错的感情理清楚,弄明白。

 

他们曾经有大把大把冗长繁多的时光用来浪费和消磨,却在急转弯时毫不留情一刀斩断,不留给他任何延宕拖沓的机会。

 

胃里灼痛,感官被辣得模糊又清醒,他抹了一把脸,辣出了满脸的眼泪。

 

他出了店门,在路口唯一一座电话亭拨了个电话,电话那头估计是睡了,他打了三遍,在所有的决绝和勇气即将消耗殆尽的时候,电话终于接通了。

 

“妈,”秦枫抽了口气,嗓音艰涩,有点沙哑,像烧红的铁被冷水淬过,“我想好了。”

 

他慢慢蹲下身去,屈起手臂,手肘抵着膝盖,头深深埋进双臂之间,冬季的北风穿透了叶晓送他的毛衣,在他脸上挂满了冰渣。

 

叶晓可以没有秦枫,但叶晓不能没有舞蹈。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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秦枫觉得今天的自己很不对劲。每一丝细胞每一个感官都兴奋到敏感,警校大三实习,他在派出所帮师傅整理了大半天的档案,又跑了三个现场,午饭没来得及吃,既不感觉到累,也不觉得饿。

 

他站在凳子上翻那些陈年旧案,档案夹上的土呛得他快要窒息了。他不能闲下来,只要脑子一闲就会想起昨晚的梦,久违地,他梦到了叶晓。

 

他们坐在学校附近的电影院,并排坐着,屏幕上在放一部老片子,男主角最后消失在夜色深处,成全他爱的人与她爱的人。

 

秦枫嘀咕了句,“这不是个傻逼么。”

 

“是挺傻的。”叶晓低着头,又抬起眼来,看着他,“你不也是一样。”

 

秦枫被他眼里一闪而逝的笑与怅然空茫的凉意惊醒,他已经五年没有见过叶晓,那天之后他悄无声息地退学、转学,搬到陌生的城市生活,那里距离叶晓有两天两夜的车程,他们隔着两天两夜的距离继续生活,假装从未在彼此的生命中出现过。

 

凡事到了回忆的时候,真实得像假的一样。*

 

秦枫去洗手间用冷水洗了把脸,有些东西沤藏在心里太久,生了根发了芽,动一动都是鲜血淋漓的疼,这东西突然苏醒过来,牵扯着每一丝神经,扯得他兵荒马乱又依依不舍。

 

“嗳!秦枫!”一起来实习的同学过来叫他,“抓着个贼,师父叫你过去备案。”

 

“抓贼?”秦枫抹了一把水珠,“你抓的?”

 

“我哪有那能耐,”同学一乐,“被偷钱包的大学生自己抓的,不依不饶追出三条街,膝盖都摔破了愣是把贼给按地上了。”

 

秦枫笑笑,心说这么死心眼的人现在可不多见,他应了一声穿过半条走廊,推开门的时候心里唰地一声,好像悬在半空中好多年的一把刀骤然切下。

 

他就这么猝不及防地看到了五年后的叶晓。

 

少年长高了,头发留长了一些,和五年前相比没什么太大的变化,五官更加分明清晰,面部轮廓已经生出青年气的沉潜温润、明朗开阔。

 

叶晓闻声回头,眉眼同从前一般清俊出尘,也更深邃沉稳,神态表情一点没变,他也认出了秦枫,挑眉睁眼,带点吃惊而专注的意味,好像面前的人在很远的地方。

 

秦枫看到他手里攥着的钱包,钱包外挂着一根闪闪发光的金属链,他居然是为了追这个东西,秦枫感到血液在体内横冲直撞,不安揉捻而成的火捻子瞬间将虚妄的思念点燃,他渴望又无望地想,原来他一直把他送的东西带在身上。

 

人与人之间的关系就像一天天血脉相连的筋络,流淌着血液和神经,传递着疼痛与快感。慢慢分离的钝刀割肉,强行斩断的鲜血淋漓,无论哪一种都是常人难以忍受的疼,伤口难以愈合,慢慢结痂,留下丑陋的伤疤,阴天下雨仍会痛不欲生。

 

但是我们仍旧可以活着,秦枫想,心缺了一块,骨碎了一截,灵魂被生生扯去一半,即使这样我们还是会活着,生命就是如此坚韧又残忍的东西。

 

他看着叶晓侧过脸,咬着下唇,带着一点迷惑和一点委屈,眼里一点点蓄起了水汽。

 

秦枫心里养着一条仓皇惊慌的狼崽子,他拔腿想跑,脚下却像生了钩子,将他死死钉在原地。

 

“秦枫?”阳光下尘土飞扬,叶晓的尾音疑惑地颤抖着,夹杂着难以置信的紧张,软绵绵的,像个茫然无措的小孩。

 

温柔、冷漠、笨拙。

 

“秦枫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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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注释—

 

摘自:木心《伊斯坦堡》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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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完—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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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• 关爱写手,从小红心小蓝手开始~

  • 这个结局,希望没人想揍我……

 

 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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