碎纸重构室

别发私信

【风云】远大前程(03)


  • 今天的更新,仍旧是想啥写啥、一派胡言……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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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03—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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又到了下雪的日子,路两边被人遗忘的汽车盖上厚厚一层雪壳,整个城市视线所及灰白单调,行人寥寥无几,卡车改装成的扫雪车、融雪剂喷洒车组成浩浩荡荡的车队,呼啸着碾压过路,扬起一人多高的雪尘,将路面积雪推扫到马路两侧。     

 

满载而归的捕鱼船带回一网网冻成冰棍的鱼虾。商铺买卖不容乐观,牛奶冻成一块块坚固的冰砖,熏肠成串挂在铁钩上,酸黄瓜倒是卖得快,老板垂头丧气地喝着旧扁平酒壶里的伏特加,看驼背老人在不远处冰面凿洞垂钓。

 

“打扰一下,”老板叼着烟回头,年轻的亚洲人操着一口半生不熟的俄语比比划划,“我要这个、还有这个。”

 

青年不过二十几岁,风度翩翩,黑发黑眼,眼尾狭长收敛,小半张脸包裹在暖色调羊毛围巾里,一身考究笔挺的黑色厚呢大衣,宽松裤腿下露出沾了雪的皮靴鞋尖。精致熨帖的大翻领上别着银制六边形徽章,烙印着一只头顶五角星的鹰。

 

老板将冻牛奶和熏肉装好,他还叼着根没点燃的烟,青年从口袋里摸出一只防风打火机,轻车熟路地点燃,老板瞥了他一眼,道了声谢凑上去点烟。

 

他身边还站着个英俊高挑的青年,短装竖起领子,勾勒出流畅精练的腰线,双腿笔直修长,裤腿塞进黑色长靴里。他有一双比漫长深夜里璀璨辰星更加明亮的漆黑眼眸,脸庞棱角分明清晰俊朗,鼻梁笔挺冻得通红。他向掌心呵了口气,雾气白蒙蒙的,迅速冻结在围巾上,落下细小的冰渣。老板看见他胸前佩戴着同样的六边形银徽章。

 

这是那些人的标志,和太平洋底爬上来的怪兽牵扯关系的那些人。他们有钱,有足够多的补给,不愁吃穿,住在港口附近最温暖的地方。

 

“真冷啊。”青年搓了搓手,将东西塞进同伴怀里,冲老板笑笑,他想了想,有点莫名其妙地补了句,“新年快乐。”

 

新年?老板有点摸不着头脑,他吸了口烟目送两人走远,同他讲话的青年眯起眼笑着说了句什么,用手肘磕了磕同伴的胸口,后者也笑,一边笑一边摇头。

 

最近好像是中国的新年,老板恍然大悟,他见青年黑色风衣口袋露出一角酒瓶,是一瓶红牌伏特加。

 

他有点羡慕,又觉得可惜,面前的两人都还很年轻。

 

马加丹分基地有扇内嵌铁芯外包桃花心木的大门,笨重气派仿佛一堵坚实的城墙,门卫却是个五六十岁身材臃肿的酒糟鼻老头,顶着半秃的脑袋上头歪斜着口一顶遮耳熊皮帽,他时常挥舞着酒瓶子跟基地里一群年轻人吹牛,说他二十年前何等英俊潇洒身手不凡,还不忘指着傅海风补充一句,“比他还帅。”

 

傅海风见蔡云进门时同门卫大叔打招呼,顺手丢过去一瓶伏特加,他记得蔡云房间里有本《零基础学俄语》,只有日常打招呼和问路买东西的几页做了标注。

 

“别小看切科夫大叔,”蔡云一边摘下手套一边冲傅海风眨眨眼,“去年我刚到这里的时候,有两个毛头小子抡起家伙干架,大叔一拳一个直接秒杀。”

 

傅海风将怀里快要滑下去的纸袋子往上抬了抬,抱紧些,熏肉的味道被室内暖烘烘的气息一涌,直往冻僵的鼻腔里冲。

 

“哦,”他点点头,“挺厉害的。”

 

蔡云没在他一张面瘫脸上找到想要的反应,习以为常地撇撇嘴。

 

傅海风见状想配合挤出一个惊讶的表情,不过明显已经晚了,于是卡在半路的肌肉组织苦大仇深地拧着,蔡云眼角一瞥,笑得有点开心。

 

“行了行了,你可别难为自己了,好像哥哥我欺负你似的。”

 

距离第一次交手已经过去快一个月时间,机甲专家的工作不算忙,毕竟分基地只有一台已经接近报废的“毁灭者”,相对比画画设计图、监督机甲拆卸装箱的蔡云,每天要训练十四个小时的傅海风就显得楚楚可怜了些,况且他训练起来闷不做声,也不太理人,一门心思扎在器械上,别人看着他都觉得累。

 

蔡云偶尔得闲就往训练室跑,抱胸站在场外,乐不可支地看傅海风摇头晃脑甩胳膊甩腿地围场地跑圈热身,傅海风一抬头瞧见他,心口就像有股滚血往四肢涌,显摆似的跑得更卖力,也就晃得更销魂,越看越像幼儿园出早操。

 

傅海风发现蔡云很爱笑,对谁都笑,和不同的人都有些细小的差别。他凑过去挤在汤教官身边看花名册时笑的有些软,撒娇耍赖似的,和同事笑得温和又客气,跟徐辰俩人凑一起笑得就像神经病,在场边看自己训练时也笑,鼓励中隐藏着几分热切,那是对训练场的跃跃欲试。

 

他真的不该成为一名机甲专家,傅海风在蔡云下场陪他训练时掏心窝子地想,他适合战场,渴望战斗,期盼胜利,他在训练时的笑或是灵动明媚,甚至春风得意,仿佛冲破浓雾阴云的阳光,亦或者涟漪层叠晕散的水面,毫无掩饰地绽放出不容忽视的魅力。

 

他想在训练场看见蔡云,也想让蔡云注意他,并没有什么理由。

 

从大门口往宿舍区走要通过一条长廊,头顶尽是裸露的通风管送暖管,暴露着金属古旧的色泽,足够人爬过那么粗,有些上头还浇筑着镰刀斧头的图案。

 

傅海风感到热流顺着衣领袖口钻进身体,在室外冷到凝固的血液终于开始缓慢流淌,关节一点点得到润滑,四肢百骸涌上解冻的酥麻和松动感。

 

他偏过头看蔡云,蔡云正仰头打量粗壮的金属管,侧脸清瘦,围巾被他解开搭在脖子上,露在外头的脖颈线条纤长,耳朵和脸颊被冷风吹过,这会儿暖和过来,开始泛起酡红。

 

准毕业生的假期稀有得可怜,难得的休息日也没让傅海风多么欢呼雀跃,若是在学校本部,他一定会睡到日上三竿再不吃不喝打一整天游戏,可现在不一样,马加丹的网络慢得就像冰冻了的蜗牛不说,笔电还被汤教官没收了……

 

早上蔡云来敲他的房门,说带他去基地外面转转。他们住对面门,有时早上一拉开门就能和对方撞个照面,当然巧合里也不排除傅海风一边刷牙一边从门镜往外瞄,等到蔡云房门松动就立刻推开门,故意打照面的幼稚举动。

 

结果基地外面也没什么可转的,语言不通天寒地冻白雪皑皑,蔡云全程尽量保持风度翩翩不让自己哆嗦得太明显,生长在温暖广东的傅海风可算见识了地球北部的严寒,暗下决定再也不出门作死了。

 

“云哥,宝哥,回来啦!”徐辰端着个餐盘从他俩面前经过,这人盘子里赫然摆着半只烤鸡、大份土豆泥、熏肉和黑麦面包,他脚底下急刹车,餐盘里的东西纹丝没动。

 

徐辰本来也打算和他们一道出去,不料被怪兽科学部的同事紧急抽调,据说是在黑市淘到了一块怪兽大脑碎片,要趁其保持活性尽快做样本研究。他比傅海风还要小一岁,生得手长脚长,对怪兽的兴趣近乎狂热。

 

蔡云毫不掩饰地皱眉,指了指餐盘,“你一个人的?”

 

徐辰点头,“可饿死我了,早饭也没吃,现在还要回实验室。”

 

蔡云眉头拧得更紧,伸手拍了拍徐辰的肩膀,颇有几分语重心长,“加油,再努力努力就能超过小鲍成为大连基地第一吃货了。”

 

目送徐辰端着餐盘飞向怪兽科学部实验室,傅海风在一旁无声地笑,蔡云看着他也忍不住弯了眼角,“你傻笑什么。”

 

“我也饿了。”傅海风实话实说,“包子真是好胃口。”

 

“那你是没见过比他胃口还好的人。”蔡云咂舌,“等到了大连基地你就见着了,嗳你毕业是去大连基地没错吧。”

 

“我是这么申请的。”

 

两人顺路拐到食堂打饭,蔡云对着花里胡哨的异国食物嫌弃了好一会儿,才点了一颗水煮蛋,一份三明治,推脱不过又被傅海风塞了一份罗宋汤。

 

“估计没差,游侠毕业大多都会派回本国,跟本国人更容易配合,同感度更高。”蔡云想起没能顺利毕业的自己,又琢磨着傅海风会被安排和谁搭档,莫名的心里有点不是滋味儿。

 

“嗯。”傅海风回了一个音阶,他听得出也看得出蔡云情绪的变化,想单方面以表现出的不感兴趣为掩饰结束这个话题。虽说蔡云认为将失落掩饰得很好,但他能分辨出尾音细微的下坠和眼梢一闪而过的遗憾。

 

“你话真少。”蔡云揶揄他,嫌弃地挑挑眉,“显得我多话唠似的。”

 

傅海风想说你本来就有点话唠,但又怕挨揍乖乖闭了嘴,和蔡云认识这一个月,他自认为已经比原来多说很多话了,可对方仍旧嫌少。

 

“我小时候沿着铁轨离家出走。”他突然罕有地主动开启话题,“原因是用鞭炮炸猪被我爸揍了。”

 

蔡云愣了愣,又忍不住“噗嗤”笑出来,眼睛有点亮,“你小时候这么熊啊。”

 

傅海风抿抿嘴,挤出两个浅浅的酒窝,“我也不知道,我失忆过,十五岁之前的记忆都没了,这些是在小时候的日记里看的,不知道是不是真的。”

 

他说得轻描淡写毫不在意,蔡云却感到阵阵揭人伤疤的罪恶,傅海风一手抱着纸袋子一手摸摸耳朵,脚步没停拐过一条廊道。

 

“反正那次我走着走着就走不动了,也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,天黑时被铁路警发现带回办公室,联系了我家人,把我送回去了。”

 

他们走到宿舍区,傅海风一边叙述着日记里的内容,一边输入密码打开宿舍房门,抬手做了个请进的手势,蔡云回头看了看自己的房门,也没拒绝,率先迈进了傅海风的房间。

 

他来过这房间几次,每次都会感叹这人的随身物品未免太少了些,墙角竖着猎人学院标配的TUMI纯黑弹道尼龙旅行箱,上面的托运标签都懒得撕下去,桌上摆着笔记本和钢笔,还有几本推理漫画书,被子在床上堆着,椅背上搭着训练服外套。

 

他把围巾和外套脱下来挂在衣柜里,示意蔡云将呢子大衣挂好。

 

食物摆在桌上,蔡云拖了把凳子坐下,一边嚼着三明治里的火腿片一边思度傅海风忆童年的用意。

 

面前的人正往嘴里送土豆泥,腮帮子鼓囊囊的,他今年十九岁,仍处于少年向青年过度的复杂阶段,眉眼轮廓虽然已经呈现出一个男人的深邃坚刻,却仍旧未能完全褪去少年般的青涩稚嫩,仿佛一尊用树苗雕刻的塑像,刀劈斧砍的棱角下掩不住生气盎然的明润鲜亮。

 

你为什么要当游侠。蔡云突然很想问这个无聊又鸡汤的问题。

 

“你多吃点,看你瘦的。”傅海风把餐盒向他推了推,瘪着嘴催促他喝汤,蔡云只好皱着眉头喝了一口,差点被刀工不济的土豆块呛死。

 

冒着热气的罗宋汤滑进胃袋,本来冰冷的身体此刻腾起一阵暖意,指尖解冻一般的酥麻,每一个毛孔都传达着温暖舒适。

 

“我还没讲完,日记里还有一段。”傅海风如愿以偿地眨眨眼,再次十分突兀地捡起话题。

 

蔡云咀嚼的速度放慢了,扭头一眨不眨等他的下文。

 

“当时我认为铁轨的尽头一定有另一座截然不同的城市,就算没有尽头也挺好的,一直走一直走,肯定能到你想去的地方。”

 

他说这话时的表情语气就像个抓住玩具不撒手的孩子,蔡云有点想笑,又不受控制地被他眼中明亮的神采吸引,他托着下巴,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,“你为什么要当游侠?”

 

“因为我失忆了,怪兽袭击广州那天砸伤了头,害怕失去的东西都被我忘掉了,也就没什么好怕的,我比正常人更有优势。”他摸了摸脑袋,“出院后我去看了纪念墙,死了很多人,我没死,我认为我该做些什么。”

 

蔡云看他理所应当的眼神,毫无起伏的神色,突然有种形影相吊的感觉,转瞬又被某种勃然生机所取代,像是在冰天雪地里行走的人得到一只暖炉,揣在胸膛里熊熊燃烧。

 

“也不需要什么理由吧,在学院同宿舍的美国人说他想当英雄,我又没有当英雄的天赋,”他拧着眉心,“想做就去做,做就要做好。”

 

相处的这段日子,蔡云有时会觉得他小、幼稚、笨拙,有时又觉得他有种不合年龄的成熟和稳重,现在他才恍然大悟,也许正是他身上不谙世事的纯粹直率,才造就了他心无旁骛的稳妥踏实。

 

决定的路就一定要走完,认准的目标就一定要做到。对蔡云而言,这个想法太过久违了。

 

“但是Drift系统需要两个人,血缘关系、长期默契、志同道合、身心素质……”他背书似地念叨理论课内容,“我必须找到一个人陪我一起,就像铁轨是两根,最后一定能到达想去的地方。”

 

居然绕回来了,蔡云吊着眼角喝汤,他越发觉得傅海风有趣,看似通透笔直的单神经下似乎掩藏着不少曲折迂回的弯道,简单直白地埋下圈套。

 

“毕业意愿申请书上除了服役基地,还要填希望和谁搭档,”傅海风摸了摸鼻子,轻咳了一声。

 

“蔡云,我写了你。”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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—TBC—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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